*內涵萬千、音萬

 

 

 

「我希望比萬理早死,因為萬理的葬禮我是絕對受不了的。」

這個念頭曾在折笠千斗腦海中徘徊多年,終於在某次酒後吐露了出來。

「是嗎?」大神萬理歪著頭,語氣一如既往的平靜。「這恐怕有難度喔。」

「怎麼說?」

「因為我只是一介凡人,但是你--會活很久很久。」萬理將杯底的清酒乾掉:「禍害遺千年。」

想到這裡折笠千斗不禁啞然失笑。萬理真是料事如神。心電圖傳來法槌般的單音,醫護人員將蓋住萬理身軀的白布往上拉,蓋住他安詳的容顏。

春原百瀨的啜泣聲從耳邊傳來,千斗摟住他毛茸茸的頭顱。曾幾何時,百瀨開始不再仰賴染髮,髮色便自然呈現斑駁的黑白,就像椒鹽一般。百瀨也老了,那個青澀靦腆的足球小匠,連他都老了。

80歲的千斗忍不住伸手輕觸萬理流洩到病床邊緣的髮絲,就連萬理也失去了年輕時的深色系髮色。

 

 

 

折笠千斗的歌聲被硬生生截斷,重重側摔在舞台上喀疼了顴骨。他摸著瘀青的地方坐起身來,感到手上黏稠溫熱的物體黏上臉頰。四周全是粉塵、粉塵之外有驚叫,折笠千斗無法分辨現在是什麼狀況,只是模模糊糊的知道剛剛自己好像被重重推了一把。舞台的燈光穿過煙塵,照在登台的服裝上面。折笠千斗看向自己,潔白的裝束上濺滿大片殷紅和赭紅,鮮活而張狂。

視線延伸出去,千斗看見了滿地的碎玻璃,以及那鮮紅液體形成的湖泊,一灘一灘的,映照出自己驚恐的臉。煙塵逐漸散開,他終於看見了不祥液體的來源--舞台燈具裝在天花板上時看起來那麼小,現在看來為何卻像龐然巨獸呢?而那顆被壓在其下的深色腦袋,鮮血還在從中汩汩冒出。

「萬!」

折笠千斗四肢並用,手忙腳亂地爬到大神萬理身邊。他想起來了--剛剛把自己推開的就是這個人,也就是說,要不是萬理眼明手快,現在被壓在下面的就是自己。

「三、二、一--」

眾人一齊將燈具抬離萬理的身體,露出破碎的頭骨和四溢的腦漿。

「萬--」

        

在意識到自己鼻腔上方湧出一陣劇烈酸楚之前,千斗的聲音就已經破碎成顫抖的哭腔,就像滿地的碎玻璃和穿出萬理頭皮的骨頭碎片一樣。所有事物似乎都是破碎的。

千斗捧起了那雙推開自己的手。萬理的手很大,和他的身高頗成比例。和癱軟的自己相反,千斗感到萬理全身因痛楚而僵直,但相同的地方是兩人都在發抖,彷彿共振一般。

「萬、萬……」「千!現在先不要移動傷患比較好--」

但千斗已然完全聽不進旁人的叫喚。他將萬理的上半身抱起,放在自己腿上,一手托著萬理沒有受傷的後腦勺。

「萬……你一定會好好的……他們會送你去醫院,會好好照顧你,會好好醫治你的傷,你的傷口會痊癒,到時候你想吃什麼我都請你吃。你會活下來,你會長命百歲,」千斗的眼淚簌簌滴到萬理逐漸慘白的臉上,和血汙混合在一起。千斗試著幫萬把臉上的血淚擦乾淨,卻是越抹越髒,「你會長命百歲……」

萬理因痛楚而緊閉的眼睛稱開了一小條縫,眼光不是很能聚焦。

「沒事的……」他蠕動著嘴唇,氣若游絲:「沒事的……」

千斗又想哭了。受了傷還是安慰著旁人,萬是這麼的好!這麼好的人為何遭遇如此厄運?萬理的眼睛沒有睜開很久,便又迅速的閉上,伴隨著渾身癱軟,彷彿這一句話已經用盡了他全身的氣力。

「萬!萬!」「啊啊不要搖晃傷患!」「萬!」

直到救護車來把大神萬理運走,折笠千斗一直都哭泣著。

 

 

匡噹。

大神萬理熨燙得平整的褲腳濺上了茶漬,瓷器碎片飛濺到方圓一公尺的地方。原本睡著的奇娜子被巨響驚醒,發出miumiu的聲音。

「萬理君……」「實在是萬分抱歉。」

手上還拿著方才不小心傾斜、使得茶具全數滑落的托盤,萬理只愣了不到一秒的時間,便筆直身軀,做出了一個完美工整的九十度鞠躬。「我會全數賠償的。」

「那麼客氣做什麼?」社長的聲音悠悠從座位傳來。「一間公司的負責人,要區區一個窮到快被鬼抓走的小職員賠償?這樣成何體統。」

拿了掃具正準備善後的萬理望向社長,他的座位背光看來好像鍍了一層金邊。

「這怎麼好意思……」「我說不用賠就是不用賠。」

社長眯彎著眼,那坐姿簡直像是一尊佛。「你如果堅持要賠,我可是會生氣的。」

萬理有些狼狽的謝過社長,接著便將注意力轉移到手上的掃帚和地上的瓷器碎片之上。鑽腦的頭疼啃食他的注意力,平常擅長家務的他這回卻是怎樣也無法把碎片集中。

「需不需要我幫你?」

「不用了,我來就可以--」

唯有在社長面前,他的從容總是被看破手腳。社長搶過他手上的掃具,三兩下就把碎片掃得一乾二淨。

「我說,萬理君,」社長張開了雙眼。「去看個醫生吧,老是靠止痛藥既危險也不是辦法。」

萬理想起了住處那把塵封的吉他。有好幾次他想試著重拾音樂--就算不走這行,當休閒總可以吧--卻怎樣也不成曲調。更不要說舞蹈--幾次絆倒之後,他更加確信自己不可能再重回舞台了。而就在這個時候,小鳥遊音晴找上了他。

「你需要一份工作對吧。見你為人挺勤快的,來我的公司上班如何?」總是瞇眼笑著的社長伸出了長著一層薄繭的手。「你看,奇娜子也很喜歡你。」

年輕的萬理也瞇起眼睛,但不是友善的微笑,而是審慎忖度眼前的情形。這位透過幾手輾轉認識的樂壇人士,只不過有過幾面之緣,忽然就丟出了一個唐突的請求,究竟是單純的好心,或是別有目的?那隻無論叫聲或長相都很詭異的兔子在他肩頭磨蹭,彷彿相見恨晚,又像在替自己的主子軟化萬理。

他終究還是答應了,畢竟他需要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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